(7)我爷爷和父亲,写在父亲节
父爱如山,近看看不出他的雄伟,远看,他似一座环绕你的群山。
辞海中除了用“爸爸,母亲的丈夫”解释“父”外,还有“老年人”的理解。也许,只有上一定年纪的男人,方可做他人的父亲,毕竟,作为人家的父亲理应有所担待,对子女有所能力,不论是担待还是能力,正常情况下,唯有达到一年的年龄,历经诸多的事端后方有获得,不然,为何听人常说的那句“嘴上没毛,办事不牢”?对于“父亲”的理解,也是我近年来才有的事。
男孩们总在年少不谙世事时,娶妻生子,在经历诸多后方才明白“父亲”的含义,才体会到做父亲的种种不易,也越来越接受父亲当年对待自己的所做所为,甚至于,时常在身边路过一老者时,不自觉便开始想起离开已久的父亲。倘若,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,我们父子间是否可以在一起喝上一杯?你是否可以再骂上我一顿,即使打我一顿也心甘情愿!
我的爷爷
爷爷家,在我们那个村子里也算是大户,他前后有5位兄弟外加2位妹妹,他排老三。相比与其他家庭,有地又有劳动力,有饭吃的日子自然是有的,甚至还有点余钱送孩子们识字。所以,爷爷是读过书认识些字的文化人,据说当年还过去衢州读书,只是无人管束之余,时常跑去茶馆里打小工,以至于后来就不再读书。
在那时的农村,识字看书的人极少,谈的多是农家屋内地里的杂事,倘若能听些外面的事情或故事,则是非常奢侈的。小时候的夏天晚上,农村人总是一堆堆地聚集在某处风口,谈天说地以待气温降凉后再回家睡觉,那种场合里,爷爷时常是给大家讲故事的主角,内容自然是中国的水浒或三国演义之类。我对他的评价就是:简直神了,知道的那么多。
听我妈提及,我父亲结婚成家后,就跟我爷爷他们分开过了。爷爷、奶奶和叔叔一起过日子,那时候我小叔还未成家。在农村里,像这种长子娶老婆后分开独过,为下面的小儿子置办财物娶媳妇,是最正常不过的情况。
所以,于我开始记事起,爷爷就是跟叔叔是一家的。农村里的男人,时常是板着一张脸,尤其像我爷爷还识字的人家里。故此,我印象中我爷爷好似从来不会跟他的孙子一起玩耍,也极少见到他对着我的那份微笑。除了忙地里的活外,在等奶奶饭熟之际,他手中常常握着一杆长长的旱烟,吧吱吧吱地吸着,那一丝丝白烟从偶尔冒出星火的烟窝里长虹起,与奶奶做饭出来的雾混合一起。倘若遇见天气不好的日子,屋里的烟雾不易散发出去,我、奶奶和爷爷一起咳起,一小二大的频率,仿佛现在还可以在耳边响起,不过多久,爷爷就知趣地灭掉了他的那杆旱烟,背起双手在屋里踱步,也许是那份想抽又不能抽的矛盾,抓着心里痒痒的。
我听奶奶说,爷爷一辈子都板脸,年轻时是因为生计发愁而板脸,中年后为了我父亲和叔叔的成家而板脸,待到我长大开始懂事他老了,他依然还板着脸,这我就不清楚为什么了。当然,在我记忆里,爷爷也并非永远板脸不高兴,还是有少许显露他温柔的一面。记得姐姐好像上初中,他有次让她给他织双手套,最后还给了她一点好处(什么好处我已然忘记)。或许女孩子的手巧,使得板了一辈子脸的爷爷突然间体念到温馨的一刹那。还有一次是过年,一向不太搭理我的爷爷,不知如何变出一把灯笼递给了我,那根提灯笼的杆被他摩擦的一点都不扎手,还在上面抹了一层红色颜料,灯笼的外套上用毛笔写上“新年快乐”四个字。待我晚上点上里面的那根小小的蜡烛,提着它满村跑时,那份被幸福填满内心深处的记忆,不论在什么时候,在何处,依然记忆如新。
只可惜,我与爷爷的这种联系太过于稀少。很多时候,我只是他生活中的旁观者,用我的眼神,细细记录着他生命最后那些年的日子。
等到叔叔娶了媳妇有了孩子后,爷爷和奶奶就开始了两个人的日子,他们就住在家族的老房子里。那时候还能劳动,所以爷爷的生活很有规律。早上起个大早喝上两碗稀饭后,就提起竹筐去地里拔草,作为他与奶奶一起养的三、四只羊的一天饲料。大概九点多点回来就开始吃奶奶刚刚做好的午饭,十点左右已经坐在那个叫“水亭”小镇上的某处茶馆里了。那时喝茶,其实没有什么讲究,只不过找一个能跟同龄人聊天侃大山的地儿,发泄一下日子里的那些不易。一个大白瓷杯子,放上农村人自家种的茶叶,只要花上二毛钱,就能喝上一个下午。
下午二点半左右,大家喝的差不多,牢骚也发完后,男人们从脚边取出各自的斗笠往光光的头顶一扣,迎着还很毒的太阳往回走。在家里简单地用过点心(往往是中午吃剩的饭菜,即使没有剩余的,只需一碗自家做米酒外加几颗地里种的花生便可打发肚子),再次提起那个竹筐出去了。为了让羊多长膘就得让它们多吃,农村里最不值钱的便是长于田间地头的青草,只需花上些力量便源源不断。
可惜,这种日子爷爷也没能过上多长,便被查出肺癌。
爷爷的病,是由我父亲告诉我的,在我上县一中的高一时。父亲突然出现于我教室的门口,用一脸无奈对我说,爷爷得了肺癌且晚期。我第一次听到“癌症”,除了明白会死人外,其他概无所知。在我那时的世界里,我的头顶有我父亲,连父亲都没有办法的事情,我能怎么办呢!我除了对爷爷有些伤感外,如父亲一样,不知所措。
拖了近一年的时间,爷爷在不舍中离开了。我是在他出殡那天前从县城中学回来为他送行,不曾见过他离去时的模样,更不知道他在弥留之际说了些什么话,那时留在他身边的只有父亲、奶奶,以及叔叔家的两位不懂事的妹妹,不知道爷爷是否会对不能最后看一眼全家人而心生遗憾。毕竟,人这一生忙忙碌碌,不就是为了儿孙满堂,在离别之际互道“再见”吗?
爷爷死后,就葬于他的父母亲坟的旁边,紧紧地挨起。后来,奶奶也去了。
我的父亲
父亲是四几年生人,刚出生那些年日子过得还算好,但到了58年全国开始闹饥荒时,家里开始揭不开锅。奶奶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,便简单典卖些还算值钱的东西,领着只有14岁我父亲,我两个姑姑,和还在喝奶需要用筐挑着走的小叔叔,去江西德兴的某处农场寻找爷爷。
那时奶奶还算年轻力壮,但不识字,加上那时政府不希望“流民”,所以可以想像出这一家小孩如何在路上走过的。还好,他们不仅顺利找着了我爷爷,若干年后还毫发未损地返回了老家。或许这来回一路上的苦,让父亲和他的弟妹懂得团结,在我的记忆中,父亲兄妹四个从未红过脸。父亲从来不会让弟妹吃亏,他们仨也总是愿意听从他的安排。从分家到替爷爷奶奶办事,四个人总能和平共处。
父亲不仅继承了爷爷的酒量,更是发扬了他的板脸。小时候父亲对我说过最多一句话就是:小孩子别多嘴,听大人说话。意思是说,小孩子什么都不懂,好好听大人的就是。如此,我总是对他敬而远之,有机会就尽量不去招惹他。很多事情,我都在我母亲面前提,所以,我一直记得母亲给我掏耳朵,母亲陪我去县一中报到,母亲将劳累一天挣得的10元钱交给我作中考报名费,母亲塞给我的生活费……
父亲娶母亲也算偶然,是他到母亲村子那边修水渠时经人介绍认识的,据说父亲当时就借宿于母亲家里,一来二去的,或许就相熟了。19岁的母亲嫁给了大她5岁的父亲,一年后就有了后来夭折了的大姐。大姐去的时候约1岁多点,得的是破伤风,医院被医生宣判死亡的,年轻的父亲并没有将大姐的尸体拿回家,医院,母亲后来跟我说起,她有多么的伤心,简单是恨死了父亲。我从没听父亲提及这些事情,不知道彼时的他是怎样的一种心伤。
好在,年轻的父母后来又有了现在的二姐和我。
家庭承包责任制虽然调动了农村人的劳动积极性,生产率极大提高,日子比起以往自然好上几倍,但是,作为家里农活主力的父亲也更辛苦了。年轻时的父亲是那种瘦瘦的身材,与我母亲胖胖的成了明显的对比。平日里还好,一到双抢的日子,那简直是要人命。记得有几个夏天中午,毒毒的太阳晒的泥巴地烫得不得了,父亲用独轮车送稻谷两三个来回,便直直地躺在家里的水泥地上大口大口地喘,约莫半个小时后方能继续下地做事。
刚开始那些年,靠着父亲的勤劳还能勉强支付我们的日子,以及我与二姐的学费,等到我上高中,二姐上大学后,就很吃紧了,所以,父亲就去了杭州帮家具店拉三轮车。
离家远,所以父亲一般在农忙(那时农村人开始往城里打工,地里的庄稼就少种了很多,因为不值钱)和过年时候回来两次。他在杭城的生活,很多是我在杭州工作后,他与母亲偶尔来我家小住聊天时才慢慢说出来的。一个只识几个字,不会普通话的拉车人,不论刮风还是下雪,又或是艳阳高照,于他而言都一样,都需要从九堡拉货到城里某处,然后返回。在家里只管地里活的他,既要忙手头挣钱的拉车活,又得自个儿照顾生活上的琐碎,做饭洗衣印象中他从未在家里干过。
年轻时的父亲,与我相处一起的时间不多。记得的有两件小事,其一是理发,其二是给我送雨伞。
小时候,父亲在理发的时候会带上我一起,去隔壁村的一位理发师家里,因为一年全家只需要2块钱,所以,我的头发和父亲的都交给他打理了。小的时候还无谓,但待到五年级左右,我已经不想去了,觉得那儿理出发丑极了,尤其在我喜欢的女孩面前,那像要了我的命。所以,时常在父亲不经意间自己去了镇上的理发店。父亲并不说什么,只是淡淡道,好看是好看些,只可惜贵了点。
中考的最后一天,天下起了雨,虽不大,但要从5里地外的水亭镇走回家里,身上淋湿是肯定的,没有办法,我跟着同样没有雨伞的同学,嘻哈着一路走起。刚刚出了镇的那道斜坡,似乎听到了叫我名字的声音,扭头后发现马路对面的父亲,除去自己头顶上有把伞外,手里还捏着另一把伞。我小跑到马路对面,父亲顺势便将伞递到我手里,什么也没说,径直向前走了。
对我们板了一辈子脸的父亲,在我也做了父亲后,好似有了很大的改变,这一点在我女儿面前显得尤为明显。
父亲除了吃饭睡觉,呆在杭州我们的家里,实在有些无聊,所以他尽量想着帮我们做些事情,以打发那多余的时间,这其中就包括逗他孙女玩,可是,女儿对于这位不会说普通话的爷爷并不感冒,有时会爱理不理。为了讨好我女儿,他将往日的板脸抛于九霄云外,极其所能地在脸上堆出笑容,还把在外面散步时看到的好玩意带回来,当作孙女的玩具,以改善两人的关系。见过世面的女儿,常常并不买帐于他,可他依然如故。
原以为,日子就这样没完没了地过下去,哪里能猜到父亲得了食道癌,也是晚期。这个结果,是他的儿子我从医生口里明白无误知道的。
(3)我自己
“父亲”这个泀包含太多,每位做父亲的男人,都可以从自己经历中获得一些解释。我也是。
来加拿大前,女儿时常说舍不得我走,原因是没人接她放学,有时妈妈倘若要加班就更不方便了,还有每天给她们做饭。我能理解女儿对于舍不得我走的理由,都是一些原本妈妈可以做的小事,只是我们家由我这位家庭煮男完成。就我个性而言,给不了女儿那种高大,那份男子汉的坚强,或许我可以陪她玩,陪她一道解数学题,陪她一起打球,陪她一起讨论作文该怎么写,跟她一起聊如何写小说,做一盘她喜欢的油爆虾,一碗红烧肉,一份早餐的煎牛排或饼。
当然,我也会在女儿考试不好的时候心情低落,在她取得某个好成果时心情舒畅,在她忙着做作业当中,轻轻的在她边上放上一盘洗好切好的水果,在接她放学之前买好她要吃的零食,问她今天学校食堂里吃到了什么难吃的肉,是不是老师又不让开空调,是不是舒同桌又用手指头轻轻地顶她的胳膊,是不是又发出莫名的微笑,是不是今天又被好朋友拉着去看隔壁班里的那位帅气男生,是不是数学游老师气得想把她们班的试卷望窗户外扔,是不是杨老师又开始八卦同年级里的某班某件事情……
好似,我这位父亲能做的就是这些了,我不知道待女儿长大后,会如何评价她的这么父亲,或许会说我不做正事,或许会回忆起我们在一起的某个细节,而热泪盈眶。不过,我现在做的很快乐,享受与女儿呆一起的那份温馨,那份我小时候不曾拥有的情感,那份之前不能来,日后也不会有的天伦之乐,也小有成就感,特别是当有人对着我道,你女儿真像你时。
……
后记:原本没有想过要写这篇文章,只是打开一个重庆市治疗白癜风最好的医院武汉白癜风研究所